2023.11.25

【影評】《五月雪》馬來西亞513事件的痛苦創傷，金馬獎最強競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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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雪》是一部2023上映的馬來西亞歷史電影，由張吉安執導，演員為萬芳、蔡寶珠、鄭人碩、宏榮，劇情講述1969年，大選結束的第三天，女孩小英和跟母親在吉隆坡半山芭的華人社區觀賞大戲《六月雪》，父親則帶哥哥到附近的戲院看電影，但此時無數暴徒前來襲擊，雖然母女倆幸運逃過一劫，但父兄生死未卜，家人之間斷了聯繫，成為她內心永遠無法放下的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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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吉安導演的最新電影

若說到 2020 年最令人驚艷的電影，那必定是馬來亞西導演張吉安執導的《南巫》，首部長片根據自身童年記憶進行創作，以奇幻驚悚片的形式描繪各種宗教信仰在土地上共存的多元樣貌，獲得各界一面倒的正面好評，並在金馬獎拿下最佳新導演等多項大獎，成為近年最受矚目的導演，而時隔3年，張吉安帶著新片《五月雪》回歸，究竟會講述一段怎樣的故事？相信都讓影迷充滿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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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來西亞的多元種族文化

一直以來，馬來西亞都是個種族與文化的大熔爐，馬來人、華人、印度人，還有許多土著民族，造就了多元的語言文字、宗教風俗、節慶飲食、音樂藝術、服飾建築，還有休閒娛樂，都造就了這片土地的豐富樣貌，只不過百花齊放不一定是件好事，不同族群長時間生活在一起，在共存與互相融合的過程中，也勢必會因為彼此之間的差異，產生各種難以化解的衝突矛盾。

就如同 2020 年黃明志執導的《你是豬》片中描寫的真實校園暴動事件，不僅讓我們看見馬來西亞各個種族與宗教文化之間的嚴重隔閡，也直指政府長期偏袒某一方，並在事發後全面封鎖消息，導致每個人各說各話，真相至今仍未水落石出的荒謬狀況，而這次《五月雪》同樣也是如此，以 1969 年的大選期間作為背景，導演也透過他獨特的創作風格，帶著觀眾重返那個時代，揭開一段不為人知的歷史。

五月雪的故事背景

1969 年 5 月，馬來西亞舉辦了五年一度的第三屆全國大選，最終開票結果，反對派以50.9%的得票率超越了「華巫印聯盟」政府，雖然當選席次依然是執政黨較多，但表現已經是相當優異，讓他們決定在吉隆坡發起遊行來慶祝這次選舉的成功。然而勝選的執政方同樣也有舉辦活動，瞬間就讓整個氣氛開始變得緊張起來。

不管在哪裡，選舉都是個相當敏感的時期，更不用說是在馬來西亞這個多元種族和宗教的國家，原本就互相敵對的兩個陣營因為「示威」與「反示威」的遊行而在街頭狹路相逢，多年來累積的憤怒委屈、彼此之間的仇視與矛盾對立，逐漸挑起雙方的情緒，在 5 月 13 日演變成大規模的流血衝突，甚至將無辜民眾捲入其中，造成無數華人死傷，史稱為「513事件」。

1969年的513事件

只不過馬來西亞長期處於一黨獨大，即使「513事件」當時如此嚴重，許多失蹤的人至今仍未被找到，但在這個實行威權體制的政治環境中，直到 50 多年後的現在，整個事件還是相當禁忌敏感的話題，不僅詳細受害人數依然未明，也因為無法消除的種族衝突矛盾，成為永遠無法搬上檯面的黑歷史，以及大馬華人們集體的恐懼記憶。

因此導演張吉安繼先前因為要被電檢局剪片而拒絕在馬來西亞上映的《南巫》之後再次挑戰敏感題材，《五月雪》以此事件作為主題，雖然曾一度找不到演員和投資者、大家避之唯恐不及，讓他必須跟台灣的團隊共同製作，並在劇情簡介中用戲班故事來隱藏相關細節，但即使確定會被禁播，導演依然決定勇敢前行，把這段在許多人心中難以磨滅的「513事件」給拍出來，透過電影讓這段歷史被更多人看見和記住。

五月雪的劇情發展

《五月雪》電影分為兩個章節，第一章「竇娥」時間是設定在 1969 年，以一位娘惹裔的華人女孩「阿英」為主角，儘管有稍微了解電影的人都應該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但導演比起呈現「513事件」的暴動，反而先把重點放在整體環境與背景氛圍之上，透過她的出生背景，以及跟著媽媽搭車到「半山芭」華人社區的所見所聞，帶著我們看見那個時代的真實樣貌。

不管是就讀一般小學遭到同學霸凌、沿路遇見抗議的民眾、車上乘客的下車位置，或者是華人鄭人碩領的藍登記、戲班演出的酬神戲《六月雪》、蔡寶珠飾演的「竇娥」、戲院預告的《狼牙國王》，片中每一幕背後都有特別的意義，在逐漸逼近「513事件」那個駭人夜晚的同時，也對《五月雪》整部電影的劇情進行鋪陳，完整展現出導演張吉安所具有的實力。

五月雪的現實與虛幻

雖然並不像《獵首密令》和《1987黎明到來的那一天》等許多電影韓國電影那樣讓人難以忍受，但《五月雪》對於暴動的描寫卻是相當特別的。除了從當事者「阿英」躲在舞台後面的視角，呈現出她們不曉得外頭狀況的恐慌之外，同時也在片中加入許多超現實元素，透過疏離的鏡頭提供觀眾更多的角度，在虛實交錯的敘事之間，以紅色代表暴力，讓我們看到這起事件的殘酷。

就如同導演首部電影《南巫》那樣，《五月雪》同樣也有許多馬來西亞特殊的神話傳說，從一開場的《玄壇打虎》、拿督公與半身乩童、根據元代《竇娥冤》改編的粵劇《六月雪》、《馬來紀年》中的蘇丹洗腳水，到《吉打紀年》裡嗜血的狼牙國王，都在寫實的故事之中，以「萬物皆有靈」的概念，賦予整部電影相當微妙的氛圍，述說這片土地的血腥歷史，以及人們揮之不去的痛苦，並正式進入最重要的第二章節《阿英》。

五月雪如何面對過往創傷？

《五月雪》從 1969 來到 2018年，長大成人的女主角「阿英」仍然深陷在多年前的陰影，當時她跟母親四處尋找失蹤的父親和弟弟，但除了血跡斑斑的戲院之外，直到現在仍無消無息，連他們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而更讓人難過的是，儘管她現在已經結婚，但過得依然不幸福，飽受丈夫的言語羞辱，就好像時間還停滯在1969 年一樣，依然走不出父權與受害者的創傷桎梏。

因此在這個相隔 49 年後的 5 月 13 日，《五月雪》女主角阿英一大早就悶悶不樂，在從報導上得知亂葬崗要被開發的消息之後，她便開著車獨自展開一段尋親之旅，抱著最後一絲絲希望，想在那邊找到失蹤父兄當年的下落。而這絕對是導演張吉安的溫柔，在經過將近 100 分鐘的層層堆疊與緩慢鋪陳之後，電影終於在最後一場戲豁然開朗，出現了所謂的劇情，將前面累積的所有情感全部爆發。

五月雪結局的意涵

或許《五月雪》女主角阿英的家人並不在這裡，這座山未來也將會消失，政府似乎永遠都沒辦法這些受害者一個交代，連劇團要演完最後一場戲都被拒絕，但即便這樣，來到這裡的阿英還是遇見了蔡寶珠飾演的「竇娥」，此時 1969 與 2018年的時空終於交會在一起，她這 49 年來放不下的痛苦思念，也終於在跟竇娥的對話中獲得釋放，讓最終現形的阿耀與阿樂兩人的靈魂得以安息。

導演張吉安在《五月雪》片尾給了我們一個解答，就如同今年另一部電影《富都青年》，直到現在馬來西亞的華人身分認同問題還是存在，但身處於這個不公平的世界，我們還是只能繼續走下去就算不被官方承認，但歷史還是能夠存在於我們的記憶之中，永遠記住那些無名無性之人的故事，等待正義來臨的那一天，就像是《五月雪》這部電影一樣。

五月雪評價好看嗎？

毫無疑問，《五月雪》應該是我今年看過最特別的電影，明明是一部劇情片，導演張吉安卻把他拍得像是一部紀實電影、一部紀錄片，比起故事他更強調對於美術場景、人物樣貌、時代氛圍，還有各項歷史細節的還原，以 2009 年義山亂葬崗的徵地爭議作為起點，帶著我們透過許多受害者家屬的口述，去回顧和追尋「513事件」這段馬來西亞歷史上們揮之不去的悲傷故事，希望能夠撫平悲傷，找到重新向前的動力。

我喜歡《五月雪》整部電影的真摯情感，透過女性的視角看見她們被迫背負男性犯下罪孽的堅毅溫柔，雖然整體呈現起來可能不太親民、商業性較低，但入圍2023年金馬獎9項大獎，而且還非常有機會拿下最佳導演和最佳劇情長片，就算最後拿獎我也不會有任何意見，畢竟金馬獎是自由且兼容並蓄的，而這也跟這部片最核心的主題互相契合，值得我們給予高度肯定之外，也希望大家別把這段歷史給遺忘。